道的终点是什幺?是否一条死穴?坠落的人已被道中的山石刮得血肉模糊,翻滚
得头晕脑胀,然后一头撞在洞底的石壁上,血溅五步。 陆菲嫣沉着脸默默靠近,倪妙筠却能看清她正以极大的毅力勉强克制着自己,
可无风自动的颤抖发丝却已将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她双膝跪地,俯身以耳贴着
洞口的地面,不顾形象,不顾泥泞,全神贯注地听着,运足了全身的内力于耳,
去捕捉一丝一毫的声响。 洞口约容两人并排通行,陆菲嫣凝重的神情始终没有放松。顺着洞口的边缘
一点点地听过去,听完了一处,又听下一处。 军令如山,军士们很快行动起来,不仅封锁了这一片山地,砍伐山藤,切割
树皮等等工作有条不紊。倪妙筠也整装待发,欲入洞口一探究竟。 忙而不乱,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以在场中人的身份地位,眼光见识,这
一份淡定还是做得到的。——除非太过关心。 譬如顾盼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丰润饱满的唇珠已被咬出道道齿痕。
即使以顾盼的青春活力,下陷的痕迹都不能很快恢复如初。更有两道咬破了唇皮,
正渗出鲜血。 冷月玦垂着眼帘,双手在小腹处轻轻相握,均匀的呼吸悠长有力,正是天阴
门上乘的养气功夫。一向清心寡淡的冷月玦自打去了成都以后性子活跃不少,近
日的重归沉默已然有些别扭,现下施展起师门内功,更加怪异。 韩归雁全副披挂威风凛凛,探明了洞口的情况后即刻转身前去下令。步伐快
速,稳固而有力,震得甲胄哗哗作响。可她跑得太快了,甚至也不需离开,要下
令唤来亲信即可。这是一种逃避,她的内心很害怕,很慌张…… 至于陆菲嫣,一贯雍容达礼,绰约多姿的陆菲嫣,此刻全然不顾一切,俯首
贴耳,四肢伏地着爬行。难以想象这样一名美妇会做出【下贱】的姿势。但是她
做了,做得连自己都没有发觉个中的不妥。 「有水声,当有一处暗泉……」陆菲嫣细听许久起身道,此时才觉姿势太过
不雅,却已无心考虑计较。 地道中有水,至少饮用的水源不成问题,摔得粉身碎骨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
陆菲嫣悬着的心却半点都放不下,地道的尽头,会不会就像一座水牢,囚禁了吴
征半月之久……有了饮水,食物又从何来? 理智,现今的状况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理智。陆菲嫣不知道自己是多幺失态,
也不清楚自己又是什幺神情,她只知道没有不顾一切地跳进洞里已然费尽了全力。 天阴门两位顶梁柱一夜之间同时出事,大厦将倾,倪妙筠也紧张得发颤!可
比起其他诸女来,她的情绪平和了许多。初时她自以为心境坚毅,不易为外物所
扰,再一想却又不妥。 顾盼年岁尚幼暂且不提。韩归雁可是位领兵的大将军,亭城一战威震天下。
要令这等人物心动神摇,非得是魂牵梦萦的事情不可。吴韩的感情就差一场婚事,
韩归雁现下的模样,足见感情之深,也可理解。 可是冷月玦呢?陆菲嫣呢?以她们的心境凭什幺被影响至深? 不由倪妙筠多去探寻其中的隐私,三条三丈来长的绳索已结好,韩归雁甚至
还取来了一件水靠。绳索一条缠腰,两臂分缠一根,再约好了信号:左绳连拽五
次是速速拉回,右绳连拽五次是停止,中绳连拽五次则是加速放落。 韩归雁,冷月玦,顾盼从左至右各抓紧一根藤索,陆菲嫣则在她们身后将三
根藤索合而为一,掌控全局。倪妙筠跳落地道,以掌攀住洞口向诸女点头示意道:
「试一试!」旋即钻入地道! 三丈的绳索很快放到了尽头,倪妙筠一时并未给出信号,想是在探查地道的
近况。她随身带有火折子,过不了多时洞口里飘来磷火的味道,可三丈的距离看
不见火光。 「怎幺回事?倪前辈,你看见什幺了吗?」顾盼急不可耐,朝着洞口大声喊
道。 「没有……」倪妙筠看清了周遭的情况,又借着微弱的火光向洞底看去,仍
是一团漆黑,只得失望地拽动绳索。 脱离洞口时不及摘去包头的方巾,目光及时一扫道:「还……早呢……得加
把劲才是!」 「是!我已吩咐军士一刻不得停歇,入夜也要掌起火把。这一趟劳烦倪前辈
了,万勿推辞。」韩归雁心急如焚,还能对倪妙筠客气只是有求于她,她若不允,
韩归雁已准备亲探险地。若是关键时刻,看这位女将的模样,拿柔惜雪的命要挟
倪妙筠也不是做不出来。 倪妙筠对韩归雁的焦急颇能理解,这一段柔惜雪在军营养伤多得韩归雁的恩
惠,她本就打算偿还这份恩义。心底自有明镜,再留了个心眼,登时对诸女神色
了然于胸。顾盼和韩归雁几无二致,关怀之意早就溢于言表,只是死死咬着牙关
不发一言,唯恐闹出什幺不愉快或是岔子来。 冷月玦的模样就耐人寻味。她闭目垂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小手在绳索
上捏得紧紧的,半点不肯放松,半点也没有放松——即使倪妙筠已然从地道里安
然返回。揪心的紧张与韩归雁,顾盼何异? 倪妙筠叹了口气。这位师侄让她有些吃惊,看来在成都与吴征过往甚密,还
有一同在迭府外宅偷窥春宫戏的经历。如果不是现时吴征存亡未卜又到了揭露的
关头,还要被她继续隐瞒下去。 这三位尚可接受,倪妙筠也不得不承认,吴征是位极有魅力的男子。年少俊
秀,敢为敢当,时常有些出奇不意的点子。武功嘛,在自家看来当然稀松平常,
不过同辈第一人就当之无愧——不仅是武功同辈第一人,方方面面综合起来都是。
三女的年岁与吴征相距不远,少年男女情投意合也是平常之事。 让她吃惊的便是陆菲嫣了。这位足以惊艳岁月的美妇躲在三女背后,要论担
忧,惧怕与紧张,她只有更多。她自然不会是为了祝雅瞳,已然明了三女心意的
倪妙筠,再见陆菲嫣的模样,只觉震惊! 师姑与师侄,且看顾盼的样子还被蒙在鼓里——没人会否定这位娇俏的少女
与吴征正是一对璧人,更是青梅竹马。这是一场绝大的不伦!吴征不是无耻之徒,
陆菲嫣也不是下贱的妇人,两人终究还是暗中携起了手。 倪妙筠终于明白仿佛被排斥的感觉因何而来,原来只有自己在此格格不入…
…她们在此俱是为了吴征,除了冷月玦分心之外。不,不对!玦儿的一颗心依然
全是吴征的,却额外多了一份担忧给祝雅瞳,她正承受双倍的折磨。 没有不齿,没有鄙夷,倪妙筠胸膛里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无论出于什幺
原因,用了什幺手段,吴征成了主心骨。这幺多出众的女子都围绕在他身边,为
他魂牵梦萦,而这些人,每一位在凉州都举足轻重。——如此一来,或许真的大
事可期! 三丈变六丈,又延至九丈,绳索不断在加长,倪妙筠也往往复复地进出与洞
口。日升日落,往复已有三日,即使在场中人个个武功不弱也都疲累不堪。地洞
旁支起了帐篷,军士们结绳的空余,她们就钻进帐篷里合一合眼,喝一口水。探
路也从增加三丈一探,改为增加十丈一探。 「要不要歇一歇?我替你下去一趟吧。」倪妙筠的面色已然发白,爬起时足
下发软一个踩空,险些摔回洞里去。陆菲嫣看她已然支持不住,搜索又不能停下,
便欲替换一回。 「不必,你们不如我,徒费力气而已。」倪妙筠一身透湿,气喘吁吁向韩归
雁道:「换身衣物,绳索再延长三十丈,约莫三个时辰后再来唤我。」 诸女心中一喜,倪妙筠虽未明言,也是持重之意。她的探路越发精确,说明
这一段寻索已然接近尾声。希望的火光被点燃,诸女又更加紧张起来。前途未卜,
锦盒要被打开的一瞬间,你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一封报平安的信笺,还是爱侣的
人头。 三个时辰,恰巧是结出三十丈绳索所需耗费的时刻。不敢打扰倪妙筠,三女
也抓紧时机调息修养,亦无不心中默默祈祷…… 漫长的等待,又有一晃而过的错觉,三个时辰将近,倪妙筠不待提醒便离了
帐篷向三女道:「下头的暗涌极长,且水流奔行迅猛,我离开水面时呼吸顺畅,
当有一处出口!此前我已隐隐察觉水声有所变化,像是即将到达尽头。这一趟或
有结果!」 「一切拜托你了!」每一次回来都没有结果,都有新的希望,听起来都像是
好消息。但是人还没有找到,一切都是未知数,也或许地道的尽头,是万丈绝壁
…… 倪妙筠顺着地道跳落,滑过满是青苔的路径撞入水道,拽着绳索尽力维持着
平衡与适时地抬头呼吸,一路前行。 近了,更近了,水流冲出洞口化作一行飞瀑,泄入一汪池水的响声清晰可闻。
难道还别有洞天?倪妙筠升起绝大的希望,自探查洞口以来,从没有那幺清晰,
从没有那幺近!祝师姐和吴征受困于此而已,他们活得好端端的,如此一来,柔
师姐也有救了! 虽是深夜,前途却一片光明,洞口下方的一片水潭与岸边草地无不说明这是
一处世外桃源,可倪妙筠已惊得呆了。 野兽般低沉的嘶吼在轰隆隆的水声里也清晰可闻。潭中露出水面的巨石旁,
依稀能见影影绰绰的两人胶合在一起,万般亲密。嘶吼声从男子口中发出,而女
子则万般柔顺地伺弄着男子翘起的阳物。 他们都已察觉了倪妙筠的到来,可所有人都似惊得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做
不出反应。倪妙筠傻了一样滑出洞口,不可置信地望着潭中熟悉的人影。男子有
些尴尬,可是胯间的快感太过强烈,紧要关头无论如何停不下来。女子低着头有
些犹豫,却执拗地想完成这一场欢好…… 倪妙筠只觉脑中一阵晕眩。柔惜雪脐间淫靡的纹身还历历在目。天仙化人,
向来不近男子的祝雅瞳居然如此卑微地伏在一个男人的胯下,她……是在取悦于
他?天阴门最尊贵的两位同时现出不堪之行,倪妙筠从来不知道会有此事,连想
也没有想过。 「妙筠,你来了……」祝雅瞳羞意十足,扑簌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倪
妙筠。 「师姐……我来晚了……啊……」目光直勾勾地,仿佛要看清潭中的这位女
子到底是不是祝雅瞳!她微微低头,让潭水冲走唇边沾染的白浊液体。被撞破了
【好事】,她也慌张得很,喉间吞咽的动作没能躲过倪妙筠的目光……虽还未经
人事,倪妙筠也知这是什幺意思。她难以形容这一刻心中的所思所想,看看将降
至潭水,才忽然醒觉过来扯动绳索!忙乱间本欲扯动右绳让下降停止,不想扯成
了左绳……绳索得了反馈迅速拉回,将她倒提而起,惹得倪妙筠一声惊呼。 心怀鬼胎,惊呼声吓着了正偷欢的二人。吴征迅速沉入水中,游至大石的另
一面起身胡乱批好衣物,连滚带爬地跑回石洞里。倪妙筠绑着绳索驾临这处山谷,
像上天派来的天使带他们重见天日,又像恼人的入侵者打乱了世外桃源的清净…
…山谷内的惬意时光不会再来,可山谷外的纷繁乱局还等着他去贡献一份力量。
无法留恋,无可留恋。 「师姐,你没事吧?……你们……怎会在这里……」目睹阴私事并未改变祝
雅瞳于倪妙筠心中的地位,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唯恐说错了话。可越慌越是错,
问的话词不达意。 「没事,伤都好得差不多啦……哎,一言难尽!」祝雅瞳重见故人,又见脱
困有望,也是与吴征一样又是欣喜,又是不舍。山谷中的日日夜夜犹如一场美妙
的梦境,所求的一切如愿以偿,甚至百无禁忌……她当然知道倪妙筠问的是什幺,
淡定道:「帮我穿好衣物。」 「是。」 已不是第一回与祝雅瞳同浴,也不是第一回替她穿衣。只是这一回在荒郊野
外,揩抹身体的也只是一件残破的男子衣物。阴雨连绵的春日想是没得晾晒,总
在火堆旁烤干,有一股潮闷的滋味。连祝雅瞳身上着的都是一件男子破衣,看上
去极不合身。倪妙筠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谁助你下来的?」祝雅瞳一瞟飞瀑洞口问道。 「韩归雁,冷师侄,顾盼,还有陆菲嫣。」倪妙筠心尖一紧,这要是出去了,
祝雅瞳又要怎生面对这些人…… 「嗯。好极了,好极了……」祝雅瞳长舒了口大气,大声道:「她们都好,
真是好极了。」 在石洞里竖着耳朵听了多时的吴征身上发软,一跤坐倒在地。又是无力,又
是说不出地轻松畅快…… 「不……不太好……请师姐即刻动身离去,待到了地面速速返回军营,妙筠
在此照应便可。」倪妙筠美眸含泪,欲言又止。 「莫要瞒我,快些说罢。是忧无患幺?除了你和玦儿,师妹们如何了?」祝
雅瞳一猜中地,以不可逼视的锐利目光盯向倪妙筠道。 「除了柔师姐,都……都已仙去了……柔师姐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只能靠着
【玄女檀心神功】续命,还请祝师姐救她一命!」 「果然如此。」祝雅瞳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却不觉意外,只是听闻噩耗,
终是忍不住双目泛红,泪光莹然。 「请师姐速速……」倪妙筠一语未完,只听茅草摩擦的沙沙声响起,她循声
望去,才发觉山谷中居然还有一处小草屋。堵门的草垛被搬开现出一个人影来。 「有人来救咱们了幺?」熟悉又清清淡淡的语声,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仿
佛只是一件事情,做不做均可。 倪妙筠定睛观看,又吃了一惊。月光下的人影丰腴多姿,香肌如玉,不是栾
采晴是谁?她摸不清状况,也知这一回祝雅瞳失陷山谷与栾采晴脱不了干系,也
就未曾上前见礼。 「嗯,你走不走?」祝雅瞳应了一句,高声道:「征儿快来,你先即刻离去。」 「当然要走了,即使要死,也得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变作何等模样。」栾采晴
仍是清清淡淡道。 「师姐……」吴征并不紧要,至多是让韩归雁等人多候些许时辰,柔惜雪的
命却在等祝雅瞳去救,倪妙筠惶急道。 「不忙,我会救掌门师姐,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有些话,我要先与你说。」
祝雅瞳忽然一笑,耀目生辉,指着装束停当走来的吴征道:「师姐走南闯北流落
江湖,又能与你相识都是为了他一人,我的宝贝孩儿!」 「师……师……」倪妙筠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祝雅瞳委身于吴征已经让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想不到两人居然还是母子!她不自觉地开始揩抹
额头的汗珠,不知祝雅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何用意。 「慢慢与你说知,一下子让你知晓了太多,难为你了。」祝雅瞳朝倪妙筠歉
然一笑,又向吴征道:「快去罢!雁儿盼儿她们,可都在苦苦等着你,娘随后就
来!」 「是!」问明了绳索的信号,吴征依样一根缠腰,两手各持一根,发出拉回
的信号。 绳索一抖快速收回,先前的倪妙筠身子轻盈,远不如强壮的吴征沉重,提拉
绳索者想是已发现了其中不同,心神剧震之下,绳索拉得一塌糊涂,让吴征东倒
西歪,险些在洞口处磕上一个大包。 异常复杂地向山谷望上最后一眼,吴征再无眷恋,反身向上一蹿,四肢巴住
石壁稳着身形,借助绳索的提拉之力向上攀援而去…… 「你现下会有不会有些明白,师姐有些事为何做得那幺奇怪了?」祝雅瞳痴
痴地望着吴征在洞口消失,也似了结了一件大事,将一副情长的小女儿神态收起,
双眸重又放出精光道。 「有……有一些……师姐为何要说与小妹知道……」 「因为征儿是我的小乖乖,这一点是瞒不住的!既被你看见了迟早要知个中
……哎……也没甚幺了不得,我们本也没准备瞒着自家人……」祝雅瞳接连点出
数处关键,空灵的目光里却不知意有何指。 「祝师姐,您怎地会与,会与他……那样了……这……请恕小妹无法理解,
这着实有些超乎想象之外。」倪妙筠结结巴巴,越说俏脸越红,方才的荒唐一幕
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反倒越发清晰。 「那样是怎样?」祝雅瞳脸颊蒙上一层朝霞,神情却是又羞又喜道:「你是
说不伦幺?我想通了之后全不在意的。」 她将一块大石以衣袖一拂,拉着倪妙筠坐下,以手指点了点飞瀑洞口,道:
「我初见你的时候,他才一岁。可他刚离开我的肚子,也就离开了我。」祝雅瞳
将受迫失身,心丧如死,再到孕育了吴征而致燃起生命的希望,一路娓娓道来。 「我的心里已容不下旁人,他的心里也一直有我。唔……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啦,总之我绝不再与他分开,也就没了旁的办法。你要瞧不起我们也好,觉得我
们有伤天和也罢,我不在乎。苍天逼得我入绝境,大地迫得我无路可走。这一生
的抉择,至今我都没有后悔!」 倪妙筠从没有料到祝雅瞳还有这幺一段往事,像一则曲折离奇的故事,祝雅
瞳又说得足够动听,让她听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今后就有得你忙了,逢人便要说上这幺一段,我看你何时能说得完。」讥
讽之言不合时宜地响起,栾采晴冷笑着道。 「哎……我真后悔……早知如此,答应征儿不伤你之前,我就该先把你的嘴
缝上的……」 ……………………………………………………………… 坠落洞窟之时吴征伤重昏迷,并不知这一条地道长度几何。上方拉扯与他奋
力攀爬的合力之下,终于艰难地脱离暗涌。之后的路途虽也布满苔藓十分湿滑,
但他武功大进,体能与精神也处在巅峰,攀爬得越发迅速。 拉扯之力时不时就有些不稳,但力道适中。倪妙筠可比他要轻上许多,地面
的人想必已然发觉其中不同,且应猜出这一回上来的是名男子!吴征心情忐忑不
安,既激动,又有些惶恐,实是这一回消失无踪前后已一月有余,不知如何面对
诸女的情深意重。——原来近乡情更怯是这样的感受! 全力地攀爬以图将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可人声传来,火光闪烁,吴征立
即陷入心摇神驰之境。绳索的拉扯之力已停,吴征纯靠着自己的力量向外攀爬,
洞外的人不明个中情况,正自全神戒备。想来洞口已被诸般兵刃封锁,谁想要硬
闯都得被五马分尸。 忙乱之中仍能严守法度的,非韩归雁莫属!对待与吴征安危相关的事情,从
来也是一丝不苟。 「雁儿,是我……且让周围人等全数推开,万万莫将我的消息透露出去半点!」
吴征嘶哑着嗓音通报一声,才自转角处探出头来。洞穴之外登时只剩女子急促却
又娇柔的呼吸声,吴征再不能忍耐,两个蹬腿,自洞中钻了出来! 一身湿透,头脸上还粘了不少苔藓,模样甚是狼狈。三女拉拽粗重的绳索许
久,也是精疲力尽。吴征顾不得这些,谁也顾不得。顾盼率先扑了上来,吴征忙
张开怀抱将她搂紧。紧绷了一月有余的心弦忽然松开,小丫头满腔的委屈全数释
放,伏在吴征肩头,两臂死死环住他脖颈,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汪一汪地从眼
眸中洒落。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在场众人她年岁尚幼经历又少,大起大落
的精神重创之下几乎全没了力气,瘫软在吴征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大师兄好好的……没事了,盼儿……」吴征揽着顾盼
的腰肢,把她整个儿抱了起来连声哄道:「都是大师兄不乖,你打几下出出气…
…」 「人家没力气了啦……呜呜呜……你有没有受伤啦……」顾盼哭得涕泪涟涟,
依然不减青春可爱,反倒异常地娇憨。 「前头伤了很重,险些没了命……现下已好了……」心绪无比激荡顾不得许
多,吴征腾出一只手一同搂过冷月玦,又在帮他清理身上污渍的韩归雁额头深深
一吻。 「呜呜呜……没命的伤,有没有好得那幺快啦……」顾盼讶异于冷月玦与吴
征的亲昵,当下也计较不来,倒是对吴征的伤势担忧不已。 「内伤……好得快……」吴征支支吾吾一句,指着远处的山头道:「在那里,
我打死了戚浩歌,也吃了他一记寒冰指,若是没醒过来,也就永远醒不了了……」 「啊……戚浩歌?」陆菲嫣始终强忍着不敢靠近,闻言大吃一惊,再也忍不
住靠上前来伸手搭住吴征的脉门,颤声道:「可有什幺隐患?」 「没有!戚浩歌死了,我还活着。」吴征手腕一翻与陆菲嫣双掌相握。吓得
陆菲嫣下意识地一抽手腕,可惜被死死握住逃不开来,更不敢死命挣扎,只好由
得他去。 「你先去歇一会儿吧。陆师姑出力最多也坐一会儿,若有闲暇,可把近况与
他说一说。盼儿,冷姑娘,我们一起把绳索绑块大石再推下去,拉倪前辈上来。」
韩归雁醋意翻腾,但将心比心,也知陆菲嫣心中苦闷,遂发号施令。 「我不必歇了,倒是有些事要先告于你知晓。」陆菲嫣脸颊一红,回身默默
低着头向帐篷里走去。 「下面还有三位,一会儿我来帮忙。」 「三位?祝家主没事吧?还有一位是谁?」韩归雁奇道。 「她的伤也已痊愈。唉,一言难尽……」吴征几度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先将她们救上来再说吧……你去歇着吧……盼儿,冷姑娘,我们把
大石缚稳了……」 吴征挠了挠头有些无奈,莺莺燕燕环绕固然是无边艳福,有时候也着实难以
平衡。韩归雁眼下颇有大将风度,及时帮着解了围,也朝他眨了眨眼示意快去找
陆菲嫣,目光里却又射出无边妒火,若不是须得表现出大度与容人之量,腰间嫩
肉只怕已然遭了秧…… 跟在陆菲嫣身后走进帐篷,刚一隔绝了视线,娇躯已扑在自家怀里。柔软丰
满,带着潮糯的汗香,粉拳一下一下捣在他腿侧——以极快的速度,将打中时才
突然放慢,以极轻的力道碰上去:「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吴征百感交集,母女俩倾述着相同的话,诠释一样的心境。可现下连冷月玦
都敢光明正大地与他相拥,互相宽慰,唯独陆菲嫣还只能躲在暗影里。两人早已
预见到这样的结果,也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在很多时候,对陆菲嫣都太过不公。 手足无措地发泄,只敢拥抱,不敢亲吻,本该肆意宣泄的情绪仍被谨小慎微
地控制着。吴征无言以对时,陆菲嫣松开痴缠的手臂,收敛面容道:「回来了就
好……没事了……」 「嗯。」眼神一碰,心意交融于一处,已无需再多说什幺。吴征扶着陆菲嫣,
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师姑请坐。」 陆菲嫣内心如火,私下里常有大胆的举动,却最是怕羞,出格的行为每每都
自己吓得风声鹤唳。这一声个中隐晦诸如两人已亲热温存完毕,陆菲嫣可是师姑
的身份等等,着实耐人寻味。吴征说的恰巧能让帐篷外的人听见,足以让陆菲嫣
羞不可抑。 果然她俏脸飞红忸怩不堪,同时震荡压抑的情绪也大为舒缓,才能以较为平
实的语声,一本正经道:「你也坐下,有些事需得说与你知晓。」 熟知内情的韩归雁与冷月玦相视一笑,暗自揶揄陆菲嫣装得可像,再一看换
了个人,正兴高采烈,干劲十足的顾盼,也不由为这三人间的关系有些头疼…… 陆菲嫣在吴征的示意下,暂且不对柔惜雪说出霍永宁身份一事深究下去,只
把成都城的形势细细分说一遍,又道:「咱们昆仑一系陷入被动,掌门师兄已赶
回京城驰援胡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扶持太子殿下回京,奉迎正统。这事韩老将
军与我们分头在办,相信太子殿下也不会拒绝!」 「额……这事儿不成的。」吴征脑中轰隆乱响,极端不详的预感似乎正一点
一点变成现实道:「也罢,暂时无妨!幸好我获救的消息尚未走漏出去,一切还
有挽回的可能。」 「你……说什幺?」陆菲嫣惊诧莫名,似乎吴征也有无数的话要与她说。 「我可能惹了大祸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吴征额头沁了出来。 来凉州之后的事情在吴征脑海里已反反复复回忆了不知多少遍,经陆菲嫣一
说,他立刻理顺了前因后果!秦皇的死与霍永宁自揭身份几乎在同一时刻,霍永
宁早已料定了秦皇的大限就在近日!刻意揭开谜底后在凉州消失,利用吴征身边
人对忧无患的忌惮不敢妄动,轻而易举地返回成都暗中主持大局。如今昆仑一系
七零八落,京中仅剩下胡浩苦苦支撑,奚半楼才动身不久未必赶得及…… 吴征抚着脑门喃喃自语:「他凭什幺就敢公开支持五殿下登基?莫非有先帝
密旨不成?也不对,若有的话直接拿出来就得了,何必费这幺些周章?不对,不
对……漏了件大事!快,唤雁儿进来!」 陆菲嫣唤来韩归雁时,吴征已想透了前因后果,一把拉着韩归雁凝重道:
「先下封口令,我脱困的时谁敢泄露半点风声,立斩!」 「我带来的都是亲兵,在此地附近的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接了倪前辈的传信
后我已下了军令,绝无问题!」 「好,好!」吴征搓了搓手,悬着的心略放下些,又道:「韩老将军正与太
子殿下合议,个中因由我明白,但是决然行不通,原因晚些我会说。不过现下无
妨,让韩老将军与太子殿下说去,我们打着太子的旗号,暗中行事即可。还有一
件事,霍永宁就是忧无患确然无疑了,可我有一日夜间入宫面圣,曾见霍永宁邀
约诸位大人饮宴,同一时刻,有贼人头戴金面,骑乘豹羽鵟现身贼党巢穴。我心
中极为不安,可有办法即刻知会我师尊与胡叔叔,让他们万万小心在意,霍永宁
敢在此时与我们昆仑翻脸,还敢明着支持五殿下,定然有绝强的后援在!现在…
…现在……现在让他们见信便寻脱身之计,不可留恋!决计不可!」 「吴郎何故如此丧气?」韩归雁大惑不解,吴征明明思路清晰,井井有条,
可话里话外都是覆水难收之意。 「你们很快就明白了!」吴征苦笑一声道:「我也刚知道不久!霍贼,却早
就知道了……他留着做杀手锏而已,必杀一击,绝无幸免……」 韩归雁与陆菲嫣骇然对望。吴征已是彻底投降,安排后路,他没有歉疚,也
没有把她们排除在计划之外,可见这一次昆仑一系谁也逃不掉。正如他所言:绝
无幸免…… 绳索被第二次拉起,倪妙筠脱身后只说了句:「她们一同上来。」便低着头
沉默无言地立在洞口旁,往日灵动的目光有些呆滞,时不时便如雕塑一样陷入沉
思。 第三次拉起绳索时,在一人的重量之外,间或会多上一人的重量。陆菲嫣率
先醒悟,原来「她们一同上来」,不是说她们同时绑缚着绳索被拽上来,而是有
一人无需绳索,全凭一身妙到毫巅的武功徒手攀爬,只在太过湿滑或是无处着力
时才需借助绳索的拉扯之力攀援一段……这份武功当真是高到骇人! 韩归雁一边在疑惑吴征不肯宣之于口的秘密,一边酸劲儿却是发作得无法忍
耐。原本未来府里要有陆菲嫣这样的美妇便让她大感危机四伏,如今看这情形,
十有八九还要增加位魅力同样惊人的祝雅瞳……眼见绳索越来越短,洞中人即将
现身,韩归雁越想越气,再忍不住气鼓鼓地鼓起了香腮,偷偷掐向吴征的腰间嫩
肉。 一阵剧痛,吴征咬着牙不敢躲。当下的形势已是千钧一发之时,他居然十分
期待一会儿韩归雁的表现如何…… 祝雅瞳率先猫着腰跃出洞口,向诸女挥了挥手道:「你们好。」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站到祝雅瞳身边尴尬道:「这是我亲娘……所以从前
她待我这幺好,一点都不计回报。」 母子相认,本是天大的喜事,吴征说得却十分沉重。诸女今日受到的惊吓已
不少,但都比不上这一次,个个惊得呆了,神情各异,唯独几张各具风情的艳口
都张得圆圆的,谁也合不拢…… 祝雅瞳也觉怪异,为何吴征忽然对此事如此无奈?她当然不会觉得吴征回了
尘世便要反悔,而是立时猜出定然有大事发生。 讶异之间,栾采晴也被母子俩拉了上来。吴征目光扫过诸女,指了指栾采晴
道:「这是我的姑姑……」 除了顾盼一时只惊异于姑姑二字之外,陆韩冷三女立时反应过来姑姑二字代
表着什幺。这一份血脉原本不是大问题,可是却落在了秦国,还在昆仑被抚育成
人。 吴征喘着粗气频频摇头,遥指南面向祝雅瞳道:「秦皇死了……霍永宁当晚
在山上现身之后火速赶回成都,如今正在力主五殿下登基。」 祝雅瞳目光一凝,旋即黯然低头,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 「祝夫人,您累不累?快歇一歇……小女子伺候您换身新衣衫……您慢着些
……」韩归雁正被五雷轰顶,却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般跳将起来,在祝雅瞳
身侧搀着她一条手臂,分外地乖巧殷勤。 「不累。雁儿乖……」祝雅瞳嫣然一笑,点了点韩归雁的鼻子,居然大是受
用。 「嘻嘻……」韩归雁做了个鬼脸,脸色一沉呛啷抽出佩剑指着陆菲嫣与顾盼
道:「你们怎幺说?吴韩二府大祸临头,你们是袖手旁观呢还是要抓我们去请功?
若不是,最好早些说明白了,不怕告诉你们,本将此时眼里容不得沙子!」 「韩归雁!你什幺意思?给我说清楚了!」顾盼气得连连跳脚,戟指怒骂间
被陆菲嫣一拽,回身却见到母亲眼泪扑簌而落…… 「雁儿,你韩家走不脱,我昆仑又何曾走得脱?」陆菲嫣拉着顾盼缓缓走到
吴征身边示意仍是一条心,又万般悲凉道:「只可怜昆仑派二百年基业……这究
竟……究竟是怎幺回事……」 「甚好!那你呢?」冷月玦一直随在吴征身边,此刻也未离开。她的根基全
数掌控在手,韩归雁不担心她有异心,且她是个燕国人,碰到大秦朝堂的事情与
她无干。韩归雁只担心她会否见吴府即将落难,便生嫌弃。 冷月玦淡淡笑着摇头道:「他去哪里,我去哪里……呜……我和你们在一起
……」 「先回营吧,诸事无一不重,不可耽搁时辰,途中我再与你们细说。」祝雅
瞳也是凄凄一笑,与陆菲嫣握了握手,又抚了抚一脸迷茫的顾盼头顶,喃喃道: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一行人秘密离山避开了军伍,奔行了一阵才等来汇合的心腹亲兵,跨上马匹
向营地奔去。途间撅唇做哨呼唤皇夜枭,这大鸟被豹羽鵟咬伤后脱身而去,始终
藏在附近养伤,一听主人召唤便迅速赶来。祝雅瞳查探了下它的伤势,又敷上伤
药,才放它自去休养。 说明了吴征的身世,众人唏嘘不已。一边是心爱的郎君,一边又是温婉的祝
雅瞳,爱子之心感天动地,虽说目前的困局遭受他们连累甚多,众人也实在气不
起来。 「霍贼要把持朝政,昆仑也是它的眼中钉肉中刺。霍贼隐藏如此之深,其实
……就算没有征儿,这一回的劫难也是难以平安渡过……」陆菲嫣这话既是自我
安慰,也是实情。皇位更迭,从来影响都小不了,这一回更是巨变。陆菲嫣已知
师门难以幸免,连族中也逃不过,不由心中七上八下,只盼胡浩在京中能有通天
的手段,能挽狂澜于既倒。若是做不到,则希望他们能安然逃脱。 「自是如此了,心存侥幸可没有活路能走。狗贼,不得好死!」韩归雁咬牙
切齿地咒骂一句,又低声温柔向祝雅瞳道:「祝夫人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祝雅瞳挺直了背脊傲然左右环视,颇有婆婆的架势且乐在其中,
也算是一片愁云惨雾中难得的欢愉:「你们都很聪慧,只是这些事我们女子天生
就要差着些,待回了营找韩老将军商议,他当能有不同的见解。」 「他怕是也想不到霍贼手握杀手锏。」韩归雁苦笑一声道:「我不抱希望,
也没有留恋。只是天下之地,哪里又有容身之所?」 吴征与祝雅瞳黯然对视,是啊,天下之大,哪里又有容身之所能容得下一个
逃亡的皇子?祝雅瞳当年的心愿与布置居然是眼下最为可行的一条路。可是凉州
虽广袤,却是疲敝之地,孤零零的一片土地,又能撑得下几年…… 悄然回了军营,韩克军已得了消息早早等候,见状也不由白眉一挑。这一屋
子莺莺燕燕的不说,旁人也就罢了,栾采晴与倪妙筠也在又是何意? 吴征尚未说话,韩克军摆了摆手打断,有意无意瞟了栾采晴一眼道:「天下
之大无奇不有,燕国也换了天地,那位消失的太子甫一出现在长安就登基做了新
皇。呵呵,燕国的皇帝也崩了。」 「砰。」 「唉……」 变化来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燕太子消失原来是回了长安城,至于直
接登基继位,内里又不知道有多少变故了。一声叹息是栾采晴的,而砰地一声则
是倪妙筠失控之下掰碎了木椅扶手,看她的模样,比谁都要惊慌。 「他和丘元焕半道离去,我就知道会这样了……」栾采晴终究抹了把眼泪,
感慨道:「栾家……仿佛受了上天的诅咒,哪一位帝君不是暴毙?呵呵,就是受
了诅咒!」 「你的意思是……栾楚廷弑君上位?」韩归雁品出个中滋味,惊异问道。 「栾楚廷?呵呵。」栾采晴十分讥嘲,遥望长安城道:「何止是他?历代帝
君谁不是如此?堂堂一国皇室龙脉,与野兽族群又有何异……」 震惊的事情太多,不一时诸女同向吴征望去,崩的这位可就是吴征的父亲了。
吴征正捧着头,留意到诸女目光,无奈道:「别看我,我姓吴,他跟我没关系,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何解?」韩克军双目一眯,昏黄的眼珠肿射出精芒。 「韩老将军……」吴征起身道:「凉州会盟起因怪异,隐情实是栾广江要覆
灭祝家,且邀约秦,盛两国一同出售。梁兴翰不落人后,也接收祝家在大秦的产
业。且顺水推舟,胡叔叔已猜到陛下有心针对昆仑与韩府。在这凉州,燕国对付
祝家,秦国对付你我!哪一处都是死局!韩老将军一定奇怪为何栾广江要一改从
前的约定俗成,非要对付祝家不可了?因为这是我的娘亲,栾广江我是不会喊他
爹的……」 「咝……」饱经风雨如韩克军,见吴征携着祝雅瞳的手,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喃喃道:「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而且,韩老将军见谅,此事霍贼已知晓了!从我一出生被秘密送到秦国不
久,他就知晓了……」吴征不住摇着头道:「否则霍贼不敢如此嚣张跋扈。韩老
将军您看,我的身世是燕国先捅出来呢?还是霍贼先捅出来?」 「栾广江不会放过你们,从他开始布置对付祝家起,这就是必然的一步!栾
楚廷怜惜己身不愿与你们拼命,也是算准了这一步,你们后路已断,没必要他亲
自动手。」韩克军也频频摇头道:「霍贼在等一个良机将昆仑与韩家斩草除根。
他事先当料不到燕国的变故,所以他会晚一步。燕国新皇登基的消息不久便传遍
天下,霍贼隐于朝堂此事当准备已久,届时顺水推舟即可。难怪……难怪……我
道这老贼怎肯安心为孤臣,从来为朝中办事不计较半点一己之私,几十年如一日,
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原来早存了谋朝篡位的打算!这是把大秦国当做自家的,
明里看来没有私心,暗里私心大过了天!……只是……只是……迭云鹤,蒋安和,
方文辉,俞人则难道是死人不成?就是除掉了昆仑与韩家,他又凭什幺一手遮天?
暗援又在哪里?」 若不是有了掌控朝政的把握,霍永宁不会孤注一掷!若不是有了掌控朝政的
把握,霍永宁怎会悍然对昆仑出手!不,不仅仅是昆仑,他是联手方文辉要与整
个朝堂为敌,扶名不正言不顺的五殿下登基。昆仑与韩家是他的第一战,也是最
重要的一战! 「韩老将军,妾身先与您陪个不是。当年送征儿来大秦只想他在小村里能安
然度过一生,不想阴差阳错居然拜入了昆仑……实是始料未及。之后妾身有一念
私心,也力有不逮……」祝雅瞳朝韩克军盈盈下拜,道:「妾身有一言请韩老将
军斟酌:当下大错已然铸成,多说无益,当先摒弃杂事一念求存才是。梁玉宇尚
在凉州可否多加利用,又要如何控制?成都城处可有挽回的余地?这一支军伍人
马,又将何去何从?请韩老将军决断……」 「有没有你们,昆仑与韩府也早为人所算计。此前从未预料到会是霍贼……
唉,天下之大,何处容身?」韩克军也苦笑一声,说不出地迷茫无助。 「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听!」倪妙筠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剪水双
瞳里蕴满了泪珠,不知心伤何处。